第九章 性與人口

  深沈的靜默,專注的氣氛非常強烈。間隔很久時間之後,似乎有壹種聽不見的嗦嗦聲傳出來,不久也消失了,又再度回到死亡般的安靜。我四下張望,看著那壹長排穿著僧袍、直坐在地、動也不動的人影。這些人非常專注,致力于外界的所爲。有些人真的是更關心這個世界以外的事!我的眼睛到處張望,先看看壹位大塊頭,然後再看看另壹位。這邊這位是由遠地來的偉大方丈,那邊那位是個由山區來的衣著褴褛的喇嘛。我有意無意的把壹張長桌移開,這樣我可以有大壹點的空間。這種靜默真叫人難以忍受,它似乎是活的壹樣。這裏有這麽多人,不應該這麽靜才對!碰!靜默被這壹大聲打破!我以坐姿嚇得跳起足足有壹尺高,而且同時還打了壹個轉。壹位圖書室信差,驚疑未定,平躺在地上,木裝的書籍散落在他四周。他拿了壹大堆書進來,沒看見我移了位置的桌子,這桌子只有十八寸高,所以他摔了個正著,桌子也翻到他頭上去了。

  熱心之士伸出援手幫忙撿起書本,拍掉灰塵。書在西藏是神聖的,書中載有知識,絕不可以誤用、誤傳。現在大家是關心書,而不是關心人。我拿起那張桌子,把它移開了。真是太妙了!沒人想到是我擋了路,該受到責備!那個信差,揉揉頭,試著去想到底怎麽回事?我站得不近,所以很顯然的不會是我害他跌倒的,他想不通,訝異的搖搖頭,轉身出去了。圖書室內很快的又恢複了甯靜,喇嘛們又回去念書。

  我曾在廚房工作,首尾皆受過傷︵可不是誇張!︶,所以我永久免除再去那裏工作了。現在派了仆役的工作給我,到大圖書室撣書本上的灰塵,並且使室內保持清潔。西藏的書又大又重,木頭外殼刻上了複雜的花紋,刻的是書名,常常還刻上別的圖畫。把書從書架上搬來搬去真是吃力的工作:我必須靜靜的把它們搬到我桌上,撣去灰塵,再把每壹本書放回指定分配的位置上去。圖書室管理員會非常認真小心的檢查每壹本書,看看是不是幹淨。從外國來的雜志和報紙也裝訂在木頭外殼裏。我最喜歡看這些,雖然我壹個外國字也不認識。許多日期過期達數月之久的外國報紙上有照片,只要可能,我就愛去看它們,圖書室管理員愈不准我看,他壹不注意我,我愈是去鑽研這些禁書。

  有輪的車子叫我著迷。西藏可沒有有輪的車子,我們的預言很清楚的顯示:輪子進入西藏的時候,就是大劫來臨的開始。西藏日後將受邪惡勢力侵入,這個惡勢力如癌細胞侵蝕壹般,擴散到世界。雖然這早有預言,但是我們還是希望大國||有力量的國家||不要對我們這個沒有戰爭野心,也沒有計劃去侵略他國生活空間的﹁山國﹂産生興趣。我看著壹本雜志︵當然我不知道它是什麽雜志︶上的照片,非常迷惑。我看到壹系列的照片,顯示出雜志是怎麽樣印出來的,有大滾筒及大齒輪的機器。在照片裏的人瘋狂的工作著,我在想這與西藏多麽不同啊!在這裏人爲手藝好而驕傲,做好壹件工作是值得自傲的,在西藏的工匠沒有商業的觀念。我再翻看那些照片,壹面在想我們做事的方式。

  書本在山下的蕭村中印制,有技術的雕刻僧侶把藏文刻在上等的木頭上面,他們抱著慢工出細活的心理,把細節正確而忠實的表現出來。雕刻的人完成木板雕刻之後,別的人就會把板子拿去打光,直到木面無缺憾、又光滑爲止。然後木板經由他人檢查,看看有無錯誤。西藏的書不允許有任何錯誤刊載。時間不要緊,正確無誤才重要。

  木板刻好,小心打光完畢,檢查也無誤無缺之後,就傳到印刷僧手中。他倒把板面朝上放在長凳上,然後把油墨滾上那些突出刻好的文字上,當然字是反著刻的,這樣印的時候才會翻轉出正確的字來。木板上的油墨,再度檢查壹遍,確定沒有地方沒有油墨了,這才用類似古埃及的硬紙很快的鋪放在有油墨的板面上,在紙背面滾動輕壓,然後用很快的動作把紙由印刷板面上撕下來,檢查的僧人立刻拿起這頁紙,非常細心的檢查看看有無任何缺點,如果有缺點的話,這張紙不會被擦掉,也不會被燒掉,而是紮成壹捆壹捆的。在西藏,印刷出來的文字是被視爲神聖的,人們認爲破壞毀損上面印有學習或宗教文字的紙張是對學問侮辱不敬的。照這樣下去,西藏就有壹捆又壹捆,壹籮又壹籮數不清的帶有微疵的廢紙。

  如果紙張印得滿意,印刷人就會得到准許繼續印,他們就如此進行制造各式的紙張,每壹張都像第壹張那樣經過仔細的檢查,看看有沒有毛病。我過去常看這些印刷工人工作,在學習過程中,我也要自己親自去進行他們那種工作,我會反刻藏文,而後磨光刻的字,在仔細的監督下,我上了油墨,然後印書。

  西藏的書裝訂與西方書籍不同。西藏的書很長,也許說它寬而短比較恰當,因爲印刷藏文,壹行可延伸幾尺遠,而壹頁也許只有壹尺闊。所有的紙章包括了必要的頁數都小心的排開放好,過了相當時間之後,書頁才集合起來。首先要有壹塊基板,用來系兩條帶子用的,然後在基板上才照順序集合書頁。等書排好了,在印刷的紙頁上再放壹塊厚木板當做書面。厚木板上有複雜的木刻,也許刻的是書中壹景,當然啦!還有書名。由底板拉上來兩條帶子,現在可以在面板上系緊了,系時要加相當大的壓力,這樣所有的紙才會被壓平。特別有價值的書,這時會再包上絲巾,加上封章,只有合宜的權威人士才能打開包裝,打擾如此小心印制出來的書的安甯。

  這些西方照片裏,有很多是不穿衣服的裸女照片,我想這些國家壹定非常炎熱,不然爲什麽這些女士要穿得這麽少呢?有些照片裏的人躺下來,很明顯的是死掉了,同時也有個看起來頗爲邪惡的男人跨站在他們上面,壹只手裏拿著正在冒煙的金屬管子。我從來沒法子了解這種照片的目的何在?由我自己的印象來判斷,西方世界的人,主要的嗜好是到處鬼混殺人,然後穿著怪異的大塊頭會出現,手裏或腰上有著冒煙的金屬管子。

  裸女壹點不叫我覺得難堪,也引不起我什麽特別的興趣,因爲佛教徒、印度教徒,事實上所有東方人都知道性對人類生活是必須的。據知,性經驗可能是有肉身的人類所能經曆到最高形式的歡娛。爲此之故,許多我們宗教的繪畫表示出壹個男人和壹個女人||通常畫的是男神與女神||緊緊擁抱在壹起的樣子。因爲生命的事實及綿延種族的事實衆所周知,所以沒有特別的必要去掩飾這些事實,因此有時候細節畫得很詳盡。對我們而言,這不是色情,也不表示不高尚,只是要表達男女結合有某種感情産生的壹種方便的方法而已,它更進壹步解釋了靈魂的結合能有更大的快樂,不過那種情形,當然不是在這個世界上的。

  由到拉薩市或蕭村來的商旅口中,或者是在西門路邊休息的旅人口中,我詫異的聽說在西方世界裏,在另壹個人面前裸露身軀是不高尚的行爲,我不懂爲什麽會這樣?因爲生命的基本事實就是必須要有兩性。我記得壹位常在印度噶倫堡及拉薩之間跑動的老商旅與我的談話。有壹段相當長的時間,我把和他在西方碰面以及祝賀他又做了壹次成功的旅途造訪我國當成我的事情,我們常常站著說壹會兒話,我告訴他拉薩的新聞,他告訴我外面世界的新聞。他也常常帶書和雜志給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那時我就很樂意替他送書回去給老師。這位特別的商人有壹次告訴我:﹁我告訴妳不少有關西方人的事情,但是我還是不了解他們,他們特別有壹句話我覺得沒道理,那就是他們說:人依上帝形象制成,但是他們卻怕展示他們聲稱是上帝形象的身體。那麽,這是不是表示他們以上帝的形象爲羞恥呢?﹂他帶疑問的看著我,我當然也不知所雲,答不出他的問題來。人是依上帝形象造的,如果上帝是極端的完美||應該如此吧!||那麽他們不應該感到羞愧去暴露上帝的形象啊?我們這些他們稱的異教徒不覺得我們的身體有何可羞的,我們知道:沒有性,種族就無法延續,我們也知道性在適當的場合裏,當然也包括適當的環境裏,能增加男人及女人的精神力。

  那個老商人告訴我有些男人和女人結婚了也許已有幾年的時間,卻從來沒有看過對方的裸體,我聽了大感驚訝!他還告訴我他們﹁做愛﹂的時候,壹定要放下窗簾,把燈熄掉。我當時還以爲他拿我當鄉巴佬,以爲我什麽事都不知道。聽了這些事情之後,我決定我壹見到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就要問他有關西方世界性的問題。我離開了西門,沖過馬路,壹直來到壹條危險的窄路。我們這些察克波裏寺的男孩子喜歡走這條路,而不就大路。這條路叫爬山的人都感到害怕!它常常也叫我們害怕,不過爲了榮譽的緣故,我們不走另外的路,除非我們是陪高階級的人壹起走。

  向上進展必須手扳突石,在某些露出來的行徑上不穩定搖搖擺擺的向上爬。這種事就算付錢給任何正常的人,他也不會願意做的。最後我終于攀上了頂點,然後走壹條我們知道的路回到察克波裏寺。如果督察知道了,可要給他們理由來責罰我了!最後我進入大殿,比我走正統的大路要累多了,不過至少我滿足了我的榮譽感,我比壹些男孩要爬得快!

  我把在袍上的灰塵及小石子拍掉,把缽裏數不清的小植物倒幹淨,然後我覺得這樣可以見人了,所以我向內走去找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我走過轉角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向遠離我的方向走去,所以我大叫:﹁喔!敬愛的喇嘛!﹂他停下來,轉身向我走過來,這是任何壹個察克波裏寺的人都不會做的事情。他對待每壹個大人、小孩都是平等的。他常說,外表||現在據有的肉身||並不重要;內心,控制肉身的東西才重要。我的導師他自己是個偉大的轉世再來人,他極容易的就被認定了再來之身。我永遠記得偉人是謙沖爲懷的,而且總是考慮顧及到那些不比我們好,甚至不客氣的說,有些非常低下的人的感覺。

  ﹁好哇!羅桑!﹂我的導師說:﹁我看妳是從那條禁路上來的,如果我是督察的話,現在妳身上很多地方就要痛了!妳也會被罰站好幾個鍾頭呢!﹂他笑了,又說:﹁不過,我自己以前也做過很多相同的事情,現在看到別人做我不可能再做的事,心裏還是會覺得滿刺激的。怎麽樣?妳這麽趕做什麽?﹂

  我擡頭看著他說:﹁敬愛的喇嘛,我聽到有關西方人的可怕事情,使我心裏壹直七上八下的,因爲我不知道我真的被人當成壹個大傻瓜取笑了,還是他們描述給我聽的,那些奇異事情真的是事實。﹂

  ﹁跟我來,羅桑,﹂我的導師說:﹁我正要回房去打坐,不過我們先討論事情吧!打坐可以待壹會兒再做。﹂我們轉身肩並肩的走到明雅唐達普喇嘛的房間去,從他的房間可以俯覽寶石公園。我隨著他的腳步進了房間,我們沒有立刻坐下,他已搖鈴請仆從送茶給我們。然後,我陪在他身邊,走到窗邊,向外看著可愛的大地。這裏大概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地方。在我們下方,略爲靠左,就是肥沃的植物園,我們稱它那布林卡,即寶石公園。樹間閃出美麗清澈的水光,至尊的小殿宇︵指寶石公園,是達賴喇嘛的夏宮。︶在壹個小島上,在陽光照射下發著光。有人正由石路走過,這條涉水而過的路是由相間的平石鋪成的,石頭與石頭之間的空間可容水自由流過,魚也不受阻擋的快樂遊來遊去。我仔細壹看,可以認出那人是政府要員之壹。﹁不錯!羅桑!他正要去見至尊。﹂我的導師回答我未說出口的念頭。我們壹起觀看了壹陣,在這裏向外看那個公園以及不遠處的樂河真是賞心悅目的事。樂河閃亮著,愉躍著,似乎正在爲美麗的壹天而歡欣著。我們也看得到下面渡船口,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之壹||看到舟子上了他那吹氣的皮筏,高高興興的向河那壹邊涉水而去,對我而言真是百看不厭的高興及驚喜的泉源。

  在我們下方,我們與那布林卡︵寶石公園︶之間,香客緩慢的沿著朝聖大道走,他們沿途幾乎不看我們的察克波裏寺壹眼,而壹直看著寶石公園,看看可不可能看到什麽有趣的事?每壹個留心的香客都知道至尊可能會在那布林卡。我也看得到小小的捶夏公園,樹木茂盛,在渡船街的壹邊。渡船街是由朝聖大道分支出的壹條小路,直通樂河邊,這條路要過河乘船的商旅常走,有些要到渡船街另外壹邊喇嘛公園的人也會走。

  仆從爲我們拿進來茶及美食。我的導師明雅唐普喇嘛說:﹁來!羅桑,我們吃點東西吧!要辯論的人不應該空腹,除非他們的腦子是空的!﹂他坐到壹個硬椅墊上。我們在西藏用它們來代替椅子,因爲我們是盤腿坐在地上的,他坐好之後,叫我也照他樣子坐好,我很快也跟進,看到了食物,我總是動作飛快的。我們吃的時候相當安靜。在西藏,尤其是在僧侶之中,食物當前時,說話或者弄出噪音是被認爲不合宜的行爲。壹個僧人進食不發聲,但是如果聚集了相當人數的話,就有壹位讀經人大聲讀經。這位讀經人居高臨下,壹面看書讀經,壹面監視俯望,看看誰太專注于進食而不聽他的字句,他馬上就看得到。當僧侶聚集在壹起進餐時,就會有督察在場,除了讀經人之外,誰也不准講話。但是現在我們是獨處,所以我們談壹兩句無關緊要的話。我們知道許多老規矩,如進餐時必須保持肅靜,是爲了保持群衆良好的紀律,但是對我們這樣的兩個人是不必要的,所以我自大的認爲我是我國某壹位重要人員的同伴。﹁好了,羅桑,﹂我的導師在我們進完餐後問:﹁告訴我是什麽叫妳如此煩擾?﹂

  ﹁敬愛的喇嘛!﹂我有點興奮的說:﹁壹個經過這裏的商人,我和他在西門討論了壹些事情。他告訴我西方人壹些奇怪的事情,他說他們認爲我們的宗教繪畫是猥亵的,他告訴我他們令人難以相信的性習慣,我到現在都無法肯定他不是拿我當傻瓜。﹂我的導師看著我,想了壹、兩分鍾,然後他說:﹁要深入這個問題,羅桑,壹節課時間不夠用,而我們就快去參加誦經了。我們現在先只談談這件事的壹面,好嗎?﹂我點點頭,因爲我實在對這件事很困惑,所以我的態度很熱切。我的導師說:﹁這些都是由宗教來的。西方的宗教與東方的宗教不同。這個問題,我們應該由深入的觀點來了解爲什麽會有這樣的行爲。﹂他理了理袍子,並且搖鈴請仆從把桌上的東西收掉。收拾完之後,他轉向我,開始談論,我覺得好有興趣。

  ﹁羅桑,﹂他說:﹁我們應該在西方的宗教與我們的佛教之間畫壹條平行線。妳由課堂上知道了釋迦牟尼佛的教誨經過了這麽久時間以來已經有點改變了,釋迦牟尼佛及他創立佛教以來,這麽多年代世紀已經由地球上消逝了,他親身的教誨也改變了。有些人認爲這些轉變不好,其他的人則認爲他的教誨更賦予了現代思想。﹂他看看我是不是非常注意在聽,是不是懂得他所說的事;我了解,也聽得很起勁,他向我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

  ﹁我們有我們偉大的靈長,我們稱祂爲釋迦牟尼佛,也有人稱祂佛祖。基督徒也有他們偉大的靈長,他們的靈長提出了壹些他的教誨。傳說中||事實上有真實的紀錄可以說明||他們偉大的靈長,依據他們的聖經,曾到荒地,其實就是到印度及西藏拜訪,尋求消息、尋求知識,看看怎麽樣的宗教適合西方人的精神與心理。這位靈長來到了拉薩,並且造訪過我們的大教堂||大昭寺。這位靈長後來回到西方,創立了壹個宗教,是壹個對西方人非常適合崇拜的宗教。這位靈長由地球上去世之後||就像我們的釋迦去世壹樣||基督教堂內起了某些糾紛。祂去世六十年後,在康士坦丁堡舉行了集會,或者是會議,基督教教條做了某些改變||基督教信仰做了某些改變。也許那時的壹些神父覺得他們應該爲了使集會中那些難駕禦的人保持良好的秩序,所以他們加入了壹些處罰條規。﹂他再度看看我是否跟得上他說的話,我又表示出我不僅懂而且非常有興趣。

  ﹁在六十年代參加康士坦丁堡集會的人對女人沒有同情心,就像我們壹些僧人想到女人就要昏倒壹樣。他們大部分認爲性是不潔的,只是爲了增加種族的壹種必要的手段而已,他們自己是沒有強烈性欲望的人,沒疑問的,他們有其他的欲望,也許是精神方面的壹些欲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六十年代,他們決定了性是不潔的,性是魔鬼的伎倆,他們也決定嬰兒出生即不潔,不適合給予他們獎勵,除非他們首先經過某種方法洗淨。﹂他停了壹會兒,然後笑著說:﹁我不知道在康士坦丁堡會議之前出生的幾百萬個嬰兒會怎麽樣?﹂

  ﹁羅桑,妳是了解的,我只是告訴妳我所知道的基督教知識。可能以後妳去和這些人生活在壹起的時候,對于有些我的意見和教導,妳會有不同的印象、不同的看法,因而有所修正。﹂他說完了這些話,海螺聲起,寺殿上的喇叭也吹奏起來了,我們四周響起了紀律良好的人爲准備去參加誦經功課而有秩序的腳步聲。我們也站起來,把袍子拍拍幹淨,准備下樓到大殿上去誦經。在門口准備離開我之前,我的導師說:﹁誦經完畢再到我房間去,羅桑,我們待會兒再繼續討論。﹂我走到大殿裏和我的同伴坐在壹起,我祈禱感謝我自己的神:幸而我與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都是西藏人。古老的大殿很美,氣氛虔誠,飄浮的煙雲使我們與另外壹個生存層面的人接觸。香不只有令人舒暢的味道,它不是殿內的消毒劑||它是壹種活的力量。拿起特別種類的香,我們便能控制振動的頻率。今晚,殿上的香飄浮在這兒,給予這個地方壹種成熟、古老世界的氣氛。我從我們這群孩子的地方向外望,看著外面大殿建築模糊的霧氣。老喇嘛深沈的唱經聲音,間或有銀鈴的響聲。今晚日本和尚和我們在壹起,他老遠跋涉而來,曾在印度逗留過壹段時間。他在他的國家裏是個偉人。他帶來了他的木鼓,日本和尚在宗教儀式中很常用到。我訝異于這位日本和尚的多才多藝,他用鼓能擊出那麽棒的音樂,只是打擊壹個木盒子,就能這麽有音樂節奏,真是叫我驚奇!他用系著鈴當的鼓錘擊著木鼓,我們的喇嘛用銀鈴來和,大殿上的海螺也在恰當的時間,嗚嗚吹奏著,使我覺得整個大殿振動起來,牆似乎也在跳著、舞著,遠處煙霧之中似乎形成浮現出早已去世喇嘛的臉孔。可惜很快的誦經就結束了,我急忙按照安排趕到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那裏。

  ﹁妳可壹點也不浪費時間啊!羅桑!﹂我的導師高興的說:﹁我以爲妳會停留去吃點妳吃不厭的點心呢!﹂

  ﹁不!敬愛的喇嘛,﹂我說:﹁我急著等您的教誨呢!我承認西方世界性的問題,在商旅和別人告訴我那麽多事情之後,我驚訝萬分,而想快點知道道理。﹂

  他向我笑著說:﹁到處都對性有興趣!畢竟,性使人類繼續生存在這個地球上啊!如果妳還想聽,我們就再來討論吧!﹂

  ﹁敬愛的喇嘛!﹂我說:﹁妳以前說過性是這個世界上第二偉大的力量。妳這話是什麽意思?如果性是世界人口增加所必須的,爲什麽它不是最重要的力量呢?﹂

  ﹁世上最重要的力量,羅桑,﹂我的導師說:﹁不是性,最大的力量是想像力,因爲沒有想像力,就不會有性沖動了。如果壹個男人沒有想像力,他就不會對女人感興趣。沒想像力,就沒有作家、藝術家,所有有建設性及好的事情都沒有了。﹂

  ﹁但是,敬愛的喇嘛,﹂我說:﹁妳是說性必須要有想像力嗎?如果妳是這個意思,那麽想像力怎麽適用到動物身上去呢?﹂

  ﹁動物也有想像力,羅桑,就像人有想像力壹樣。很多人以爲動物是沒有思想的生物,沒有智慧也沒有理性,但是我,活了壹大把年紀了,卻不能苟同。﹂我的導師看著我,然後壹只手指在我面前搖晃,他說:﹁妳聲稱妳喜歡廟裏的貓,妳能告訴我它們沒有想像力嗎?妳總是和廟裏的貓說話,走過時總停下來撫摸它們,妳對它們壹次表示好感之後,第二次它們還會等妳,第三次、第四次壹直下去。如果這只是刺激反應,如果這只是腦的形態,那麽貓就不會壹而再,再而三的等妳,而是到這種習慣養成了,才會等妳。不!羅桑,任何壹種動物都有想像力,壹只動物想像它與它的配偶在壹起很快樂,然後不可避免的事才發生。﹂

  當我聽到這裏,深思了壹會兒,很清楚的,我的導師說得完全正確。我看到小鳥||小母雞||抖動著翅膀,就像少女眨著她們的眼皮。我觀察過小鳥,當它們在等著它們的配偶搜尋食物歸來時。它們真的很憂慮。我看到過壹只小鳥等回她的配偶,好愉快的前去迎接。這些是很顯然的!我想到這裏,真的!動物都有想像力,這樣我就能明白我的導師說的:想像力是世界上最大的力量了。

  ﹁有壹個商人告訴我,壹個人精神越是超自然,他越反對性。敬愛的喇嘛,﹂我說:﹁這是真的,還是他在和我開玩笑?我聽到好多奇怪的事情,我真不知道我在這些事裏的處境如何。﹂明雅唐達普喇嘛懊惱的點點頭,他回答:﹁這是真的,羅桑,很多對玄學非常感興趣的人都對性有強烈反感,這是有特別原因的。妳曾聽說過最偉大的玄學家都不正常嗎?這是指他們生理有毛病。壹個人可能有嚴重如肺病、癌症、或其他自然的疾病;壹個人也可能有神經的病症||不論是什麽病,那種病能增加人對形而上事物的理解力。﹂他雙眉微蹙,繼續說:﹁很多人認爲性沖動是壹個很大的動力,有些人爲了某種理由,運用方法使那種性動力升華,他們也許把它轉移到精神的事情來,壹旦壹個男人或壹個女人從某壹件事上轉移,他們就變成那件事的死敵了。沒有壹個改革家或計劃者比自己戒掉酒的酒鬼更反對喝酒。同樣的,壹個男人或壹個女人宣稱他們與性斷絕關系︵可能是因爲不能人道或不能被滿足!︶之後,會轉移興趣到超自然的事情上去,而原有對性冒險的動力︵不論是成功也罷!失敗也罷!︶變成對超自然事物冒險的熱愛。可是很不幸的,這些人常常不能得到平衡,他們常說只有與性斷絕關系才能進步。有些偉人能享受正常的生活,並且在形而上學問上進步非常大,沒有事比這種事更美妙了,但是也沒有事比這種事更遭人曲解誤會。﹂

  就在這時,偉大的醫藥喇嘛秦羅諾布走進來,我們向他打過招呼,他和我們壹起坐下。﹁我正在和羅桑談性和玄學的事情。﹂我的導師說。

  ﹁喔!是的!﹂秦羅諾布喇嘛說:﹁現在已經是告訴他壹些這方面知識的時候了,我很久以來就這麽想。﹂

  我的導師繼續說:﹁很顯然的,有正常性行爲的人||理應如此||能增加他們的精神力。性不能濫用,但是另外壹方面,也不能斷絕否認它。它能使壹個人的振動增加,因而提高精神力。但是我要向妳指出,﹂他嚴肅的看著我:﹁性行爲只能由相愛的人及精神相親和的人在壹起享受,私通、非法,或者只是身體賣淫的行爲能傷害到壹個人,而前者卻可以幫助壹個人。同樣的,壹個男人或壹個女人,應該只有壹個配偶,壹定要戒絕那些能引人離開真理、正義道路的誘惑!﹂

  秦羅諾布喇嘛說:﹁但是還有壹件事妳應該談壹談,敬佩的同事,那就是與節育有關的問題。我讓妳來解說吧!﹂他站起來,嚴肅的向我們彎腰鞠躬,然後離開了房間。

  我的導師等了壹會兒,然後說:﹁妳累了吧?羅桑!﹂

  ﹁不!老師!﹂我回答:﹁我很急于學習這些,因爲這些事對我來說太難懂了!﹂

  ﹁那麽,妳總該知道地球早年的生活是家族的形態。地球上散布著許多小家庭,當時間過去,他們變成了大家族。似乎人類不可避免的,吵鬧、糾紛出現了,家庭與家庭對抗,失敗的人被殺死,勝利者搶回他們的女人到自己家裏。不久,情況很明顯的擺出來:大家族||已經成爲部落了||在別人來侵略的時候,愈有力量就愈安全。﹂他有點憂郁的看著我,然後繼續說:﹁隨著年代、世紀的過去,部落擴充了。有些人被立爲祭師,他們有壹點政權,也能預知未來。祭師決定設立壹份神聖的告示||他們可稱之爲上帝的旨意||如此才能幫助這個部落團結在壹起,成爲壹個整體。他們教導人要多多生育。在當時,那是壹種迫切的需要,因爲除非人數增加,否則他們的部落會變得衰弱,甚至也許會被完全消滅掉。所以祭師命令人多生育來保障他們自己部落的未來前途。很多世紀過去了,很顯然的,世界人口步調增加得太快,現在已經變成人口過剩了。人太多,而食物資源不夠,這樣的情況下壹定要想辦法才成!﹂

  這些我都懂,對我來說很有道理,我也很高興我那些西門的朋友們||那些旅行到遠地這麽久時間的商人||告訴我的事是真的。

  我的導師繼續說:﹁有些宗教到現在還認爲限制出生孩子的人數是錯的。如果人能從世界曆史中看,就能發現大多數戰爭就是因爲侵略者的生活空間不足才引起的。壹個人口快速成長的國家,它知道如果繼續照比例成長下去,他們自己國家的人,食物會不夠吃了,機會也會不夠多了,他們就發動戰爭,說他們必須要生存空間!﹂

  ﹁那麽,敬愛的喇嘛,﹂我說:﹁妳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

  ﹁羅桑!﹂他回答:﹁如果好心的男人、女人能在壹起好好討論這件事的話,這個問題很簡單。舊式的宗教||老的宗教教條在從前的世界是適用的,那時人較少,不過現在人口逐漸增多,改革是不可避免的||必須有新的改變。妳問我怎麽辦?嗯!我會這麽做:我會讓節育合法,我會教導所有人節育的重要,如何去做,以及所有能發現的新知識。我會讓那些要孩子的有壹或兩個孩子,不要孩子的有不生孩子的知識。根據我們的宗教,羅桑,節育不是犯罪的事。我曾研究久遠以前的書籍,它們的年代在生命還沒有出現在地球西方部分的時候。我們都知道,生命首先出現在中國大陸,以及西藏四周的地區,然後擴展到印度之後,才向西方擴展。不過,現在我們不討論那些。﹂

  我那時暗下決定,只要我壹能夠,我就要我的導師多談談這個地球上生命的起源,不過現在我要竭盡所能學習性的事情。我的導師在注意我,當他看到我又集中注意力的時候,他繼續說:﹁我剛才說到,大部分的戰爭是由于人口過剩引起的,只要有多而增加不已的人口,世界上總是會有戰爭,這是壹個事實,而且也需要有戰爭,否則世界上會擠滿了人,就像死耗子身上爬滿了螞蟻壹樣。等妳離開了人口稀少的西藏,妳會到世界的大城市去,妳會驚訝于那麽多、那麽多群的人,妳會發現我的話不錯:戰爭是削減人口必須的方法。人到世上來學習事情,除非有戰爭和疾病,否則就沒辦法控制人口,並且讓所有人都吃飽。他們會像蝗蟲壹樣看見什麽都吃,把什麽都汙染了,最後把自己完全結束掉!﹂

  ﹁敬愛的喇嘛,﹂我說:﹁有的商人談到節育的事說很多人認爲這是邪惡的事,他們爲什麽這麽想呢?﹂我的導師想了壹會兒,也許在想該告訴我多少,因爲畢竟我還太年輕,然後他說:﹁節育對有些人來說好像是謀殺沒有出生的人,但是在我們的信仰裏,羅桑,精神還沒有進入未出生的嬰兒體內,所以以我們的信仰來說,不算是謀殺,再說,事先預防去阻止受孕,如果要說這裏面有什麽謀殺,那就顯然太荒唐了。這就像說我們阻止種子發芽,就誤殺了壹大堆植物似的!人常常想像他們是宇宙中能有的最奇妙的東西,事實上人只是壹種生命的形式罷了!而且還不是生命的最高等形式呢!不過目前沒有時間去深入這個問題。﹂

  我想起了我聽到的另外壹件事,讓人非常吃驚的可怕事情,我真不知如何啓口呢!不過我還是說了:﹁敬愛的喇嘛!我聽說有些動物,譬如說母牛,用不自然的方法受孕,是真的嗎?﹂我的導師有壹段時間顯得很吃驚,然後他說:﹁是的!羅桑,那是真的。西方世界有些人繁殖牛只用所謂的人工受精的方法,也就是人用壹個大注射器使母牛受精,來代替公牛的必要工作。這些人似乎不明白壹個嬰兒的形成,不論是人、熊、牛,除了機械的交配行爲外,還要有些其他的東西。如果要有好的後代,則在交配過程中必須要有愛或其他形式的情感存在才行。如果人也人工受精的話,可能||沒有愛出生于世||變成次等人類!我重複給妳聽,羅桑,如果要有較好形態的人或獸,父母必須互相喜愛,這樣他們精神及身體的振動才會提升。人工受精,在冰冷又沒有愛的情況下進行,結果産生非常可憐的後代。我相信人工受精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罪惡之壹。﹂

  我坐在那兒,黃昏的影子已漸漸溜進了房間,把明雅唐達普喇嘛沐浴在薄暮之中,天色愈來愈暗,我可以看到他的氣閃著偉大精神境界的金光。對我而言,用眼通的角度來看,這個光真的很亮,而且和暮色交織成壹片。我的眼通知覺告訴我||好像我以前不知道似的||我坐在壹位西藏的偉人面前,我覺得心中溫暖,滿心洋溢著對我這位導師的愛。

  我們下方的海螺又吹奏了,但是這次不在召喚我們,而是召喚他人。我們壹起走到窗前向外看。我的導師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們看著下方的山谷||山谷中已有部分籠罩在深紫色的黑暗中了。﹁讓妳的良心做妳的引導,羅桑,﹂我的導師說:﹁這樣妳就永遠知道事情是對還是錯。妳將遠去他方||比妳想像得還要遠||妳面前會有許多誘惑,讓妳的良心做妳的引導。我們西藏人是愛好和平的人,我們人口很少,我們生活在和平之中,相信神,也相信精神的神聖尊嚴。無論妳到那裏,無論妳做什麽,讓妳的良心引導妳。我們的精神會支持、幫助妳的。我們正試著給予妳無限大的心電感應及眼通的能力,所以以後只要妳活著的壹天,妳都可以和喜馬拉雅高山上的偉大喇嘛們心電溝通,以後他們也會空出他們所有時間等候妳的信息。﹂

  等我的信息?我的下巴驚訝的都要掉下來了,我的信息?那些偉大的喇嘛幹什麽要整天等我的信息?我的導師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說:﹁妳生存的理由,羅桑,是妳有非常特殊的任務要完成。不論有多麽困難,不管有多麽痛苦,妳會成功的完成任務。不過留妳壹個人在異邦實在不公平,那個世界的人會嘲笑妳,叫妳騙子,說妳詐欺,捏造事實。但是不要失望,也不要放棄,正義會得勝,妳||羅桑||會成功!﹂暮色轉成了黑夜,我們下方城裏的燈閃亮起來,天上是壹輪新月,由山邊向我們窺視。那些星球,幾百萬個,在紫色的天空裏閃爍。我望著天,想著有關我前途的預言、蔔測。我也想到我的朋友||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對我表示的信任與信心,我感到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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